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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共生（第1页）

柔桑醒来的时候望着面前金丝楠木雕花的床幔有一瞬间的呆滞，刚开始回忆剧烈的头痛便铺天盖地而来。她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脑袋，阵阵剧痛里记忆像汹涌的乱流袭来，七零八碎杂乱无章。

先是没有实体的人神让她取眉间血滴在掌心，于是她便从那堆供奉的金银玉器中找到一把匕首划开自己的眉心，甚至那温热的血液顺着自己的眼睑脸庞慢慢划落的触感以及窜入鼻尖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的气息都还历历在目清晰可闻。

她下意识的望向自己掌心，白皙干净甚至连先前的冻疮和老茧都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渐渐映出的那位负手而立向她走来的的神明，他始终俊美无俦只是眼里除了先前的冷漠外多了一丝不解。

不解？为什么会有……不解？

眉间再次作痛，柔桑扶额努力将破碎的回忆抽丝剥茧。那时的他明明是没有实体的，却在将手覆在她掌心上时竟有一瞬间的触感。冰凉，寒冷，一如苍沂山巅的冰霜，竟让她瑟缩了下。他伸手覆上自己掌心，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为旁人放弃自己的命，是天下最愚蠢之事”——这是他同自己讲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两人掌中便迸发出的万千金色光华。

她明明想回答的，可自己的眼皮竟越来越沉，眼前的黑暗如同蜿蜒的蛇从四面八方爬来将她的神智吞噬。

后来的事情她便记忆全无。

所以魏家人、傅凌哥还有……妹妹呢？！

望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缎被褥，柔桑猛地坐起，浑身的酸痛让她差点叫出声，但她根本无暇顾及立刻翻身下床。

铃儿！她得快点找到铃儿……希望铃儿真如魏裕鹰所说安然无恙的在魏府，千万千万不要……

“她不在魏府。”某个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柔桑循声望去，便门扉边看到了那个让她方才还觉得一切都恍然如梦的身影。

长身玉立的男人仿佛在离开神坛后彻底改换了性格，他不再如同先前一样总是不可一世地观望着一切，此时的他懒散的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有些出神的眺望着屋外某处。

傍晚的霞光穿过他的衣袂洒进门扉，伴随着几声归家的鸟鸣，他的银发随晚风而舞起来，这一刻，柔桑几乎以为他已经不再是没有实体的魂魄。

“看够了吗？”没了先前的冷漠肃杀，人神回头望来，言语间像被人间烟火焐热般带着调侃。

“我……”本想解释些什么，但又觉得说多了反而更像是欲盖弥彰。索性，柔桑直截了当的问他要了答案：“我妹妹、傅凌哥，还有魏家那些人，他们都怎么样了？”

“该死的都死了。”他说的轻描淡写。

“那我妹妹呢？你刚说她不在魏府，那她……”话没说完，柔桑便急急站起身，却不料眼前发黑重心不稳差点又摔在床榻上。

“她被你口中的傅凌哥接回家去了。”

“所以铃儿……真的没事……”还好，还好，少女长舒一口气，缓了半晌刚觉得眼前明朗，便想去找银铃，却在抬头看到面色有些不耐的人神时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张张口，问出另一个疑问：“那我的身体……神明大人是不需要了吗？我本以为我会死，但为何……”

“本尊从没说过要你的命。”他神色淡淡的瞧着几步之遥外的少女，忽而，那张好看的脸似乎想到什么般又补上一句：“但有一事，本尊确实要你去办。”

“什么事？”柔桑有些诧异，想不明白神通广大的神明会有什么事需要自己来办。

“你妹妹虽然现在还活着，但只剩一口吊命的气了。若是在续心丹用完前，你能帮本尊找回躯体恢复神力，本尊便能帮你救回你的妹妹。”说这话时，那道玄青身影已走了过来，他双手负在身后缓缓俯身，发丝从衣襟处落下正好落在柔桑面前轻轻飞舞。

咫尺之间，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某种不容拒绝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尽管柔桑努力佯装镇定，但还是被那张近在眼前完美无瑕的脸吓得退后了几步。对她而言神明的喜怒不定倒并非最令她瑟缩，而是他方才轻描淡写说出的话无疑让她心中一沉，像是千斤巨石般封死了她唯一的希望。

“此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外界何处有万里枫林，苍嶷山以北的雪原尽头便有答案。”他的眸光里，少女的面色变了几变，唯一不变的是她始终神色防备的奋力向后退着，拼尽全力般要同他拉开距离。

他瞧着好笑，便开口戏谑：“你如今这般怕，为何方才却敢与本尊据理力争视死如归，难不成是见自己没死成觉得后怕了？”

“我没有！”柔桑本来思虑万千，正盘算着续心丹和妹妹的事情，可在听到这种话后立刻反驳道：“我只是不明白神明大人您明明可以像占据那只苍枭的躯体一样直接占据我的，却突然放我一马，还告诉我我妹妹的情况以及枫林的下落，总让我觉得这里面有什么……”

“阴谋”两字她到底没敢说出口，毕竟面前的男人已经站直身子目光森然的俯视着她。良久，他都没在开口，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漂亮的眉眼里里带着晦暗不明的光，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喜是怒。

最终还是柔桑顶不住气氛中弥漫的诡异，壮着胆再次开口打破僵局：“神明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您神通广大，而我微不足道，又不会念力……当然，我不是说不愿意为您找回身躯帮您恢复神力，而是我不明白……”

可惜她苍白的辩解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本尊也并非你想的那般不堪。”

神明开口，说的却是另一桩事：“先前你乞求本尊救这些苍枫城民众于水火，如今将这片土地与外界隔绝的阵眼就在雪原之中，去与不去你自行决定。”

倾斜的日光穿过门扉，将屋内所到之处都蒙上一层霞光。

柔桑望着自己的脚尖，愣了许久，努力琢磨着其间意味。

想起那只曾经日日盘旋在新枫镇上空的巨大苍枭，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如果自己身体万念不侵可以轻松穿过结界封印这件事他早就知晓，那说明恰如自己猜测的一样，风雪里的歌声等等都是他在引诱自己前去。而若真如他所说，没有身躯就无法驱使神力，可他又为何放了自己一马没有直接占据自己的躯体？难道说当真是神明恻隐，不忍造就杀戮？

无论答案是什么，至少千百年来依旧有无数人敬仰追捧的念力师鼻祖总归不会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所以想到山腰上那些被冰封在雪里人们以及被压迫到忘记反抗的新枫镇居民，她立刻信誓旦旦地应了下来：“我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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