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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第1页）

过了很久，少女的喉咙才发出一道沙哑的声音：「你……」

眼泪自然风干之后，眼球也觉得有些酸涩，瞳孔终于对上了焦，谢萦花了半天才看清自己面前的景象。

她仍然在自己的家里，灿烂的阳光正透过阳光倾泻下来，落在她与面前的男人身上。

「你……」她说，「你没有……」

「是啊，」兰若珩咧了咧嘴，脸上却毫无笑意，「我没有像你期待的那样，作为凡人，一事无成地死去。怎么，很失望吗？」

阳光下，这双幽绿的眼睛像翡翠中的老坑玻璃种，那样深邃冷然的神采，已经丝毫看不出曾受过什么伤。连同这张脸凝视着她时的神情，都已经与记忆里那个跪在血泊里痛哭的青年判若两人了。

谢萦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些食宝鼠，」她看着他，声音低哑得几乎不可辨别，「古镇上的那些食宝鼠……」

兰若珩忽然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将她的身体往外推离了一些，直到少女的后背抵在了落地窗上，随即又微微俯下身逼近。

「那一年，我们一起亲手把它们镇在泥土塑像里，」那样轻柔的声音，像是含着某种怀念的意味，「你说随着岁月流逝，它们戾气一散，便能得以超生。可机缘巧合，它们受了多年香火，反倒是借着新的身体化为了妖孽……可见世事变迁多半不遂人愿，是不是，小萦？」

谢萦径直望向他幽绿的瞳孔。

「是你把它们放了出来？是你……」

从古镇上回来以后就一直悬而未决的疑虑，此刻都正在心头闪回。当年方国明一介凡人，是怎么打破封印让妖孽为自己所用，二十馀年后食宝鼠们又为何毫无预兆地失控？

——对于当年画下封印的人来说，这当然都轻而易举。

「是我，」兰若珩很平静地笑了，「年轻时的方国明，有野心也有胆识，向我请求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给他？过去他也还算是得用，只是这些年他误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听我的话，那么，我能给他的东西，自然也能收得回来。」

「本来以为是孝子贤孙们一起抢蛋糕嘛，结果来了个外人，不仅把蛋糕连着盘子一起端走，还逼他们割肉放血。如果不是方国明以前抛售过一些原始股套现，他们家现在就可以重新创业了……」

两个月前的安葬仪式上，兰彤光嘀嘀咕咕的八卦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少女眉头渐渐压低，脑海里的思绪一时间太凌乱，让她的太阳穴都在仿佛都在突突地跳。

湮没在血色里的记忆，和面前脸上带笑的男人，两个间隔了将近四百年的时代，中间如此漫长的时间，仿佛是全然的空白。他截断了回忆，她便无从得知中间发生的一切。

二十年前，兰若珩以工程师的身份出现在河南，很快又在社会意义上彻底消失，可是这些年他一直隐藏在幕后——官员，商人，风水大师……这些分布在各行各业丶看似无关的社会精英，有哪些人实际上是在为他做事？

其中忠心得力的那些人，戴上了和他一样的铜戒，而不听话的，譬如方国明，再怎样垂死挣扎，他们一家三口早晚也会被食宝鼠从里到外吃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被她提前意外撞破——

就在那一刻，兰若珩忽然伸出手，重新将她扯到自己近前。

手掌牢牢按在后背上，迫使她与他贴近。冰凉的嘴唇压了下来，却是很轻柔地覆盖在了她的眼帘上。眼睛被压得紧闭，谢萦无法看清面前的景象，可是仅凭嗓音，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眼角正弯起的弧度。

「那天晚上，」兰若珩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方国明他们让你很生气，对不对，小萦？所以你发出了号令……」

「动手，杀掉他们。」他轻声重复着那个简短的句子，「人间的术士要驱使妖魔，要经历多少寒暑的苦修？可对你来说，这是天赋的权能……」

她的一只手被他握住，随后带着按到他胸口的位置。

「我从前亲眼见过许多次，但总还是觉得好奇，你到底是如何对你的鬼车们发号施令。直到那天晚上，我也一样听到了那个号令，来自君王的召唤……」如此冰冷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的指节几乎在发疼，「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与妖魔之间存在这样着奇妙的联系。只是我未免又想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前你常听到有人这样说我，是不是？从那时我就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要你对我开口，我一样会为你赴汤蹈火九死不悔，我们又有什么分别？」

最后的咬字很轻，只是那样冰冷的声音，落在耳边时简直像是一柄淬了毒的薄刃。可是谢萦无暇顾及那些，他话语中所包含的信息太惊人，令她的眼睛不觉震惊地睁大了。

「你是——」

兰若珩很缓慢地低下头，鼻尖与她相贴：「是啊，我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他的嘴唇在她嘴角和侧脸边逡巡，却始终没有吻过来，只是顺着皮肤的轮廓反覆亲昵地摩挲。那样细微的触感，仿佛让少女被紧握着的手指都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谢萦呼吸屏住，本能地偏头躲开，而兰若珩并未像之前那样死死按着她，只嘴角噙了缕冷笑。

「你在想什么，小萦？因为我如今也已成妖魔，你觉得自己有希望逃出去吗？……可是，如今待在这具身体里，对老鼠说上几句话，都能让你昏迷几天几夜，你对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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