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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满楼的包间吊灯一直晃眼的紧,我向来不爱在这里吃饭,除了海鲜还凑合外实在没什么吃头,除非有人请客。
生蚝又被我清空一盘,我只顾着埋头苦吃,那边我哥还在笑眯眯的和眼生的老年地中海——不知道姓什么,介绍时没听——推杯换盏。红的白的啤的混着下肚也没见他脸红,又倒满一杯,笑眯眯举杯示意先干为敬,喋喋不休地讲些被我从右耳朵倒出去的废话。
我插不进话,我哥谈生意也从来没有我开口的份,偏又要把我当个吉祥物似的挂裤腰带上带着,偶尔碰到几个喜欢小年轻的阿姨就让我卖卖笑,嘴甜一点还能收到礼物,我也挺乐意做的。但是一桌子啤酒肚男人的情况下,我真不知道自己来干嘛的,我哥也懒得理我,专心释放个人魅力为陆家尽心尽力,放任我在旁边埋头苦吃完全是看我可怜。虽然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善心,但想想自己昨晚被他操了一晚上哭得上不来气的样子确实挺他妈可怜。
跟在老年地中海屁股后头的那个也插不上话,充了气的中年版地中海,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他爹亲生的。我哥说,他没话语权不过是因为他爹还没断气。嗯,那估计跟我一样都巴不得上面那个死了吧。
我挺无聊,只好把盘子挪到自己面前——这么做的时候我哥不咸不淡地端着架子看我,默许了,我就一团软肉一团软肉的嗦,在心里骂他装逼。中年地中海虚汗擦个不停,卫生纸巾在手里要攥烂了吧。我看过去,他忽然笑的跟橘子皮似的夸我长得好,和我哥长得像。
我没了胃口,兀自可惜今天不能见到我哥笑着骂我饿死鬼。
在陆家,说我和陆沉长得像是要挨巴掌的。
不是我抽,是陆沉那个疯子妈。长得漂亮,抽出来的巴掌印也挺漂亮,就是手劲太大。
更何况我俩其实一点儿也不像,我比陆沉更像个人。而且我比较像我妈。
虽然不知道陆家涉及多少个圈子,但凡是我打过照面的人估计都知道,我和陆沉不是从一个肚子里钻出来的。
我是私生子,大家族里最上不得台面的那种。我在陆家唯一的作用就是证明陆沉他爹、也是我爹——是实打实的家族耻辱,应该被永远踩在鞋底下,连带着陆沉的脊柱也要被踩着弯下去几度。从亲爹那里,我和陆沉得到的东西都太少,没什么好讲,更何况私生子和陆大少爷比什么?但要问我有没有能把陆沉赢过的地方,我就只能说:我妈比陆沉的妈强。我妈是正常人,所以我也是。
陆沉不是。
刚到陆家那阵儿我还不管陆沉叫哥,主要是我每天都在体验大宅生存的艰辛,当会呼吸的死人很累,每天都只想从地球蒸发。陆沉也忙着受他疯子妈的折磨,还挺不好意思,因为她是知道我来才又犯的病。日子过的担惊受怕,我总忧愁陆沉万一因为他妈忽然又愿意给我些关注怎么办,从空气人变成仙杜瑞拉未免太惨了吧。
好在没一年他妈就死了,我和陆沉也总算像亲兄弟似的坐在一张餐桌前吃饭了。
陆沉没选择当后妈角色,好像也对我可能是他妈去世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平静地接受了我的存在,像是接受家里多了条狗,不会掉毛,很省心,因此他甚至还会给我夹西蓝花。我不爱吃,背着他吐地上了。
我粘他,怕他不开心一脚踢我出门,未成年找不到黑心老板会饿死的。所以偶尔我们也大腿紧挨的坐着看动画片,全英无字幕版,很符合陆家的精英装逼教育。我没文化,看的直打瞌睡,然后陆沉就叫我小逸,贴在我耳边,让我专心一点。
好吧,他声音确实蛮好听。也可能是我那一年太少听到谁和我说话,那声“小逸”软绵绵地搔过耳边,我却只觉得嗓子痒,半晌才清着嗓挤出一声哥来。陆沉瞥我一眼,脸上忽地带了笑,说今晚我可以睡他这里。
从此以后陆沉就是我哥,长得不像但没人敢说的那种。
陆沉…好吧、我哥应该是比我大个三四五六岁的。但他妈死了,我也不知道要找谁问,陆家的人看我就像看一坨地毯上的狗毛,也就我哥在的时候才很给他面子的把我缀在“陆沉少爷”屁股后面:萧逸少爷。后来在我哥随口一说下又改成了小少爷,听着像他陆沉的小情儿。挺恶心。
我姓萧,陆这个姓我出生时就不配用。但我哥用着陆姓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如果说倒霉爹留给我这个私生子的是受用一生的凄凄惨惨,如果陆家没倒台的话。那留给陆沉的就是在家族中的一落千丈,靠纯血统吊着一口气。嗯,意思是也就比我这种私生子强点。
但我哥不在乎这个,他精神有问题,神经病的角度总是很特别,而我哥是那种尤其特别的、君子报仇八十年也把你挫骨扬灰的报复欲过于强烈的神经病。
如果不是他有病我俩也不至于毛都没长齐就滚到一张床上去,我当然也就不会又喊他哥又喊他爸就差学狗叫了——反正直到现在还没学。
我哥精神有问题,我觉得需要再强调一遍,给自己听。
他可以说是,非常讨厌我和他同一个爹这个事实,讨厌到事到我都快要步入大学生活远离精神病患者陆沉的如今、只要他想起来我似乎是得到过他爹的那么一丝丝父爱就会忽然露出毛茸茸的恶魔心来,管我在干嘛先深情款款地喊声“小逸”,再是把我扯过去看花瓶似的盯。没等我开始不自在下一秒就开始发疯,大部分时间也就揪着我头发讲些疯话,气得要死还要裹着人皮假装正常。偶尔我烦了不愿意配合,也会往我脸上扇巴掌,总让我想起他的疯子妈。
嗯,也就想想,真要说出来落我身上的就是皮带了。
这么想想,我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是半个神经病,需要感谢我身体里半拉陆家血。
要没点儿神经病血统我真不至于这么离不开我哥,他犯病我就跟着犯贱,他抽我左脸我会考虑要不要递右脸过去。但一般我哥只打一下就停,我觉得是因为他手上皮软又薄,打我他更疼。我舍不得让他疼,他知道。
实际上,是因为我哥奉行打人不打脸的社交准则,除非忍不住。
他对我就没有忍住过。
我哥喝酒不上脸,天生就该是个酒桌人才,刚开始为陆家应酬那几年喝完了还会晕头转向吐得天昏地暗,最后趴在我怀里皱眉头,现在是混着下肚面上也能淡然地维持那副不显山水的装逼样。客客气气的同大小地中海道别,我哥还在外面演,我坐在车里困得直打哈欠,往肚子里灌了一晚上生蚝肉和半打橙汁,混起来就撑得慌,进了车被暖风一吹开始反酸,我怕晕车,索性车窗降到底扒着边儿发呆,顺便减少车开到一半开始呕吐的可能性。
“晕了?“
车门开了,我哥带进来一股子热气,他平日里体温低,但一喝酒就浑身发热。冬天还好,我不嫌弃暖手宝带酒气,乐得他干嘛都要挨我,现下天气热起来我就觉得烦,更何况他还没品味的换了款熏死人的香水,害我更想吐。懒得理他。
但陆沉其人有点轴,控制欲也强,是那种我越不想理他他就越来劲儿的人,不管有什么合理或者不合理的理由,是一定要你顺着他的。
我这边正犯恶心,他胳膊一伸,发烫的掌心贴在我后脖颈揉来捏去。比起安抚更像是种在我身上用烂乐得提醒,提醒我他喝了酒,耐心不够。万般不情愿,我也只好卖乖,扭过头去装出可怜相蹙着眉讲自己胃里好不舒服。
他轻笑一声,心情好起来了,忽然就凑过来亲我。我吃饱喝足坐四轮车上正晕,还没缓过来,又被他毫无理由的乱亲搞得想死。
我哥嘴唇软,但薄。我们俩就嘴巴长得有几分像,所以都是一副薄情相。他带着酒气也好亲的要死,吻技又好又缠人,舌头发着烫,舔过我上颚时像被热茶燎过,我眼泪差点掉出来,这狗东西又他妈情到浓时开始犯病,把我下唇咬出血腥气来。
我也想咬他,像咀嚼生蚝肉那样把他吃掉。
毕竟他亲我的时候实在像是在亲一只小狗。
在我从陆沉床上爬起来开始管他喊哥的第二天,陆家的人就知道陆沉是把我当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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