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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刀抵着我,胁迫我跟他走。诉求吗?他可能是想以此向我妈要钱,别的就不知道了。进电梯他按了负一层……您肯定也知道五年前他与我的过节,我太害怕了就开始哭,好像更激怒了他,一出电梯没走几步,他就要打我。我想跑但是摔倒了,他就……就把我拖进边上那个木板间。他扯烂我衣服,打了我,还拍照片。然后……然后我好像喊了他杀人犯,他吼着说杀人犯不是他,而是一个叫汪……龙什么的人,边骂边很生气地举起刀捅我。我试图用手挡,被划伤,接着肩膀又很重地挨了一刀。这时撞见句牧冲进来,把他扑开,想把刀子夺下,但一时半会夺不过来。他们摔在地上僵持,韦洺还不停地喊要杀了句牧。我爬起来看到边上有堆木棍,就赶忙拿到手里。我想帮忙,对着他的脑袋就打了一下……哪知道,那头有钉子,回过神来他人就……呜,呜就……
——是的,我住涂愿家对门,上回您到他家里去,我们还打过照面。其实,知道通缉犯是那个韦洺之后,我们这段时间都比较谨慎的,就怕他会找涂愿麻烦。涂愿在负一楼上厕所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有个男的鬼鬼祟祟出来。后来许晨妤一描述,我就反应过来。我当然马上跑去监控室找保安,但他们一时不信我。我看到监控里电梯去了负一层,觉得不能再耽搁,就自己冲过去了。负一层基本在装修,空店铺弯弯绕绕的好一大片,我找了会儿,听见个男的又吼又骂的声音,就顺着声音找,果然发现了他们。当时他压在涂愿身上,将刀都捅进涂愿肩膀了。我一下把韦洺扑倒,想把刀夺过来,但跟他缠斗了很久。他越来越生气,威胁……威,威胁要杀了我,这时涂愿突然一棍子打过来,敲到他脑袋上了。我发现自己终于抢过了刀子,本来还松了口气,可结果再看……发现他,好像死了。
——我……当时,立马照句牧说的报了警。然后我也赶去了监控室,得知他们去了负一楼。保安叫我再等等,说管理处正派人过来。但是……我脑子一团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太着急,反正自己跑过去了。我去到那边,发现又大又空旷,找了找人,没,没……没找着,开始害怕起来……就,就一直待在原地,等你们过来。幸好不久……你们很快就过来了。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当天涂愿缝针后,需留院观察。句牧和许晨妤也被吩咐暂时不要离开医院,警察便衣过来,对三个人几乎询问了些差不多的问题录口供和笔录,然后通知句牧和涂愿的监护人办取保候审,日后可能还要传唤。他们说,侦查时长从几天到一个月都有可能,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送检察院起诉。警察的态度公事公办,令句牧瞧不出什么端倪。
句牧他爸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已经很晚了,电话里他没弄清事况,急吼吼地要打人。句牧跑得敏捷极了,转身往警察叔叔后面躲。
隔着病房门听到外面动静,涂愿担心地撑着半边胳膊坐起来。一旁默不作声的袁琬冷冷往门的方向看一眼,问:“你要干什么?你还想干什么?”
她发泄般将吃完的空饭盒捏得噼里啪啦响,甩进垃圾袋,动作大得把一旁的蓝色隔帘都晃动了。床头柜上,她的手机屏幕碎了一半,因为几个小时前收到涂愿“照片”的那刻,她把手机砸了,坐在沙发上嚎啕。到医院来时,袁琬依然是气得手抖的状态,盯着涂愿,要将他盯穿似的。
警察为照顾涂愿隐私和心理状况,加上知道五年前的猥亵案,整个录口供期间都没提女装的事,袁琬却当着面质问他:你今天搞成这样跟一个男生逛街?!
涂愿在她脸上读到与韦洺一模一样的那个表情。韦洺说他“好好男的不当,你穿的什么逼玩意儿”,但韦洺死了。涂愿在袁琬尖锐的嗓音中回过神,轻松地浅笑了一下。袁琬到医院来后,还用破碎的手机给涂愿展示了一遍他那几张照片——不从旁观角度看涂愿当真不知道自己当时鼻青脸肿那样惨。这就是对话框的结束,袁琬没回复韦洺一个字,遑论受迫打钱给他。
涂愿猜测,袁琬在赌,赌她有没有可能一劳永逸地甩掉他。然而事件结果并不如她隐秘的期盼,于是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才怀着如此强烈的怨愤。她越怨愤,涂愿就越感到报复的愉悦。他费很大劲压抑,才能忍住不告诉母亲:不用急,这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
韦洺到死都认为涂愿五年前是故意坑害他,但其实涂愿对他的诸些不适举动都能忍,他真正忍不下去的是袁琬的视若无睹。因此,涂愿才想要知道袁琬的底线在哪。涂愿不关心自己,眼中没有自己,伤害起自己来总是得心应手。他甚至想过,如果安排出了状况导致袁琬没能及时返回家看见那一幕,或者看见了那一幕却不阻止,那便也无所谓。
韦洺说得对极了:他是小骗子、臭婊子。
那天赶走韦洺后,袁琬崩溃的底色很复杂,也是嚎啕大哭,瞪着涂愿,仿佛受到了来自他的非人折磨。但很快,她就还了涂愿一击——收下二十万,和韦洺达成和解。
“涂愿啊涂愿,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跟你那个没用的老爸一样,白眼狼,养不熟……”袁琬落下最后一句话,收拾东西出病房走了。
门外似乎多了些医护和保安维持秩序,吵闹声不复有。门缝半开,涂愿望见警察跟句牧父亲面对面交代事情,而句牧低着脑袋站在旁边。他也几乎同时感受到涂愿视线,眼里一下溢满光泽,偷瞄进来,远远对涂愿做口型:等我!
句牧父亲虽然一上来气势凶狠,但好像压根没意识到发生在句牧身上问题的严重性。他照要求写取保候审申请书时的态度跟随便给句牧卷子签名的态度一致,反复提了几次他忙着明天出差并询问什么时候可以走。
句牧趁此机会向护士长去讨了张陪护椅,等搬着椅子回来时,他爸已经走了。句牧习以为常,一门心思都在涂愿身上。不远处,许晨妤跟在父母身后也要离开,句牧本感激地扬起了手,想跟她挥挥再见,但她不知怎么极为紧张地将目光错开,没有回应,飞快挽上母亲胳膊一起走了。
警察陆续离开后,病房的氛围仍不太自然。六人间里,虽然基本拉上了帘子,便衣警察问话时也在外面偏僻角落,但还是教人看出有事故发生,引来偶尔低声猜测。
涂愿和句牧,现在多了一个共同的身份:犯罪嫌疑人。
句牧好好检查了一下隔帘,把每丝缝隙都拉妥,才终于坐下来。一安静,望着涂愿的脸,他突然眼眶一热,很快眼泪上来。他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头,沮丧地用掌根捂住眼,重重擦掉还没流出来的泪水。
“丑哭你了?”涂愿问,淡淡发笑。
但句牧没被逗笑,嘴角抿紧,似乎瞬间更难过了。涂愿右手还在挂消炎点滴,却忙抬起,环住句牧脑袋,搂向自己胸膛。句牧趴到他胸口,默默吸了下鼻子,目光落到他左肩纱布。涂愿肩上缝了7针,那块无菌纱布下爬着只长长蜈蚣。
“不会有事的。”涂愿似自言自语,又似安慰句牧。
句牧重新与他眼波交汇,轻声问:“为什么不怕死啊……?”
扑进木板间的那一刻句牧听到了,听到涂愿在剧痛中凄厉的嘶喊——以为我怕死么?
“我可怕死了……”句牧现在回想起自己一股脑往刀子扑过去时,依然心悸,“我想和小愿一起活到一百岁,可怕死了。”
涂愿虚弱地弯了下嘴角,摸着句牧头发,没做声。
晚上,句牧坚持睡陪护椅拉开的小折床,怕挤一张病床会压到涂愿手臂。涂愿第二天拂晓就醒了,看到句牧四肢撒开呈趴着的模样,把自己也睡成了一叠被子,搭在折叠床上。
没多久,句牧突然眼皮一抽,掀开来,也醒了。他呆愣地盯着地板,萦绕在脑海的噩梦还没完全散去。模模糊糊他好像梦到了地铁,地铁里他跟涂愿隔几个人站着,却怎么也挤不到涂愿身边去。他坚持不懈挤了一晚上,终于累醒了,额头还浮出一层薄汗。
句牧回过神望向涂愿,见他也醒着,立马手脚并用地爬上床,钻进他被子,把涂愿拦腰搂得像抱枕似的锁进怀中。静静过了几秒,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蒙住自己脑袋。
“撒娇鬼……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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