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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莫胡哽咽了。
“还有事么?”吕不韦亲昵地抚摩着莫胡的散乱长发。
“先生容留那些兄弟姐妹,莫胡深感大恩。只是,莫胡不能回去……”
“莫胡!这是为何?”吕不韦大是惊讶。
“先生!”莫胡一声哭喊,猛然转身风也似地去了。
西门老总事大皱眉头:“莫胡忒煞怪!与老朽也是在这里会面片刻便去。噫!墨獒竟没走?”蹲伏的黑犬胸腔中发出一阵低沉地呜呜,站起来摇着沉重粗大的尾巴,又低头舔着吕不韦的脚面。吕不韦不禁悚然动容,轻轻一拍黑犬硕大的头:“墨獒,你领路,我等去找莫胡姑娘。”话方落点,眼前一道黑影噌地蹿出,边走边回头,曲曲折折地将吕不韦两人领到了一座黑黝黝的山洞前。“汪汪汪!”三声大叫,墨獒箭一般蹿了进去。
片刻之间,一盏风灯挂在了洞口,四名女子抬着两口大棕箱走了出来,为首者对吕不韦深深一躬:“莫胡姐姐说,这两口大棕箱交给先生,请先生恕她不归之罪。”
“敢问小姐姐,莫胡姑娘可是叮嘱你等随我而去?”
“是。可我等不能随先生留秦。”
“却是为何?”
“莫胡姐姐要回阴山草原,我等决意护送莫胡姐姐。”
“且慢且慢。”西门老总事摇摇手,“莫胡剑术骑术俱佳,要得护送么?”
女子顿时默然,相互看看却没了话说。吕不韦大是起疑,挥手断然道:“老夫要见莫胡姑娘!”说罢大步便走。女子满脸通红,连忙抢在洞口前拦住扑地拜倒:“先生不能!莫胡姐姐有苦难言,乞先生体察!”吕不韦生气道:“莫胡是我送出,有苦也是因我而起,我岂能不管?姑娘让开!”正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洞中忽地蹿出,墨獒对着女子汪汪两声,回头一口咬住了吕不韦衣襟便扯。吕不韦说声走,墨獒便回身进洞撒腿去了。四女无奈,便举着风灯跟了进来。
这座山洞宽阔深邃而又曲折无规则,两壁时有各式小洞嵌入山体,显然是天然洞窟又做了人工修葺。洞中脚地角落随处可见各色腐朽的木桶,隐隐弥漫出一种似酒非酒的香气。吕不韦猜测,此洞很可能便是当年西周王室的酒窖。如此一座大洞小洞反复交错的洞窟,若非灵异的墨獒搜嗅领道,吕不韦纵是进来也无所适从。走得片刻,墨獒回头一望,嗖地钻进了左手一座小洞。吕不韦疾步跟进,幽幽烛光下朦胧可见洞角草席上一片红影,走近端详,吕不韦不禁大为震惊!一个红裙女子缩做一团瑟瑟颤抖,脸上一副淡黄色的竹皮面具,散乱长发中显出的耳鬓之际白得毫无血色……
“莫胡!”吕不韦惊叫一声,伏身抱起女子回头便走,嗡嗡话音不断在山洞回响,“西门老爹留下善后,立即将沣京口遗留人等送回新庄,若有未了之事,当即妥善处置。我先轻舟回庄医治莫胡!”
蒙蒙曙色之中,轻舟飞进了新庄后园的大池。吕不韦将莫胡抱进自己的庭院,吩咐仆役人等不许对任何人提及今夜之事,而后立即唤来正在洒扫庭除的陈渲匆匆说了经过。陈渲端详片刻便道:“此女……久伤未治又多居阴湿之地,气血两亏神志昏迷。我先给她灌下一碗灵芝汤再沐浴更衣,夫君只管请来名医便了。”
吕不韦指指莫胡头上的面具道:“夫人若是有底,最好不请太医。”
“我倒是修过女医,已经瞧出了几份奥秘,该当无差。”陈渲红着脸一笑,“那你便去忙了,只派个懂药的执事听我吩咐便可,若无异常,晚来当有起色。”
吕不韦忐忑不安的去了,坐在书房却是神不守舍。素来沉稳谦逊的陈渲说得三分便有十分,用不着担心。吕不韦心下激荡难平者,是对莫胡的境遇及其可能牵涉的种种未知人事的秘密。莫胡是荆云举荐到身边的,莫胡既然已经知道了荆云一班义士的惨烈,她的面具与荆云烈士们的面具是否关联?蓦然想到原本可以不死但却义无返顾剖腹自裁的越剑无,吕不韦心头便是一阵剧烈震颤!西门老爹当初说,莫胡是荆云的义妹,便难保不是爱着荆云的情人,也难保不是荆云马队某个义士的胞妹,她若也要随荆云而去,吕不韦何以面对隐身毁容全部惨死的任侠烈士?不!莫胡绝不能死!
午后时分,西门老总事满头大汗来报:沣京谷统共十六名遗留仆役,全数乘船回到新庄;只有那只墨獒守着华月夫人的墓园不走,谁也劝说不动;一个胡女说,若是莫胡在,也许能将它领走,华月夫人死后,墨獒只听莫胡一个人号令。
“西门老爹,沣京谷之事莫对任何人提起。”
“老朽明白。”
“荆云可曾说起过莫胡与他?”
老西门摇摇头:“荆云义士只有一句话:先生得此女,堪托生死。”
“老爹想想,莫胡可与那位义士长相相似?”
老西门思忖一阵又摇摇头:“马队义士无人有真面目,委实看不出也。”
“华月夫人机谋颇多,老爹还是带几个人将沣京谷仔细踏勘一遍。”
“好!老朽今夜便去。”
倏忽暮色降临晚霞照窗,一使女来报说夫人有年请。吕不韦起身便走,匆匆来到起居庭院,等候在廊下的陈渲便将他领进了一间四面帷帐的小房。卧榻悬着白色纱帐,隐隐可见帐中安卧的纤细身影。陈渲低声道:“人已然无事,只怕要昏睡一两日了。”吕不韦道:“如此帷帐四布,不怕热出新病么?”陈渲红着脸一笑:“你知道甚来?回房说。”便拉着吕不韦到了自家寝室。
陈渲说,这个莫胡姑娘有半年前的旧伤,然目下之险是分娩血溃,若非及时带回,只怕此刻便没命了;那副竹面具已经摘去,脸上并无破损之象,只发现鬓角发际处有一片秦半两大的烙印,大腿根刺有两个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青色印记,教人触目惊心!陈渲幽幽唏嘘,说她记得陈楚两国多有大商贵胄给自己的女奴烙印刺记,可这莫胡姑娘是阴山胡女,何以竟有此等烙身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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