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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雨中曲（第1页）

莫里斯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厚重被单遮盖的身体，躺了下去。用被子盖住了全身，包括脑袋。

被子上呈现出的模糊人形渐渐向下坍塌。最后，人形消失了，被单变得平坦。

一道狭小的影子从床下滑出，出现在灯台影子旁，飞舞的窗帘投下阴影里……一段一段地移动到了阳台，顺着房屋的外墙滑下去——

……

“您看，‘生命的雷雨’——我曾在爵士的笔记上看到过与之有关的信仰：居住在苏尼亚岛上的以采集或农业为生的精灵认为雷鸣与闪电不仅是他们所信仰的精灵王的化身，象征力量，也是精灵王后的化身，象征着万物的生长与蓬勃的生命力，他们会在每年的收获季将收获中的一部分献给那位王后。但海洋精灵似乎就没有这种习俗；南大陆土著们信仰的一些风雨之神也往往似乎司掌者农业与丰收……”紫色的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范妮抬起的沾上雨珠的脸蛋，她的金发因为被雨水而卷曲，却依然耀眼而美丽，像丰收季的麦田一样明媚。被浸湿的衣裙勾勒出她美好健康的身材，比起魅惑，更让人感受到一种美好的生命力。她如幻梦般呢喃着，“我还记得，那时我8岁——在下着大雨的那个夜晚，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听着雷声，恐惧着下一秒那些自称我亲戚的人们就会进来，把我按住……然后窗户突然开了，风雨却没有吹进来，而是窗帘后多了一个很高的身影。我看见那道身影举起了手，窗帘被拉开了——耀眼的红发，深邃的绿眼睛，灿烂的微笑……对昏暗房间里的我而言，那是多么明亮的美丽啊！像鲜花一样。我想起了那些人说过有一位‘大人’回来，是他吗？他们听上去那么尊敬他，他也会把我按住，让我和他一起进行仪式吗？但他只是为我披上了一件雨衣，温柔地抱起我，带着我从窗户跳了下去，飞向天空。我回头看去，却发现那间令过去的我深感恐惧的宅子如此……渺小。我们穿过风雨，他会在每次穿过闪电时大笑，然后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可是，我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把我放在地上。雨还在下，我们就拉起手，一边笑，一边在雨中跳着舞，直到我们回到了家……‘家’？啊……”

“你的故事讲得很好。我猜测，你大概经常会给你的孩子们讲故事。”索菲亚说道。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似乎带着一丝柔和。她脱下了被冰冷雨水被浸透的沉重长袍，将其整齐叠放在一棵树下，穿着简单白色衬衫和高腰长裤，佩戴一柄银色长剑。

范妮温和地笑了：“是的，他们都很喜欢听我讲故事……呵呵，讲故事……我会给他们讲各地的故事……掉进兔子洞的小姑娘、变成青蛙的王子、阁楼上的小公主、沼泽之王的女儿……当然，当然，还有南大陆著名的民俗传说——抽骨者，冒险队和一整个村子的人的骨头都没了，他们变成了软趴趴的爬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哈哈，哈哈哈……我记得，雨在下着，爵士把我抱着怀里，一边写东西一边给我讲这些故事，房间里很暖和，壁炉在燃烧……那时我总觉得他是我的父亲，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的叔公，我有觉得他更像我的爷爷，不过，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呵呵，他是一个孩子。”她闭上了双眼，“是的，他是一个孩子。只有孩子才会像他那样尽情欢笑，在雨中跳舞，只因为快乐；只有孩子才会把这世上的现实都当作童话故事写下；只有孩子才会一直因为被称为‘爵士’而感到高兴。孩子本该无拘无束——可是，我看见了，他是如何被拘束的。”

她睁开眼，那双似乎总是带着温柔与爱的眼睛格外冰冷。

“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索菲亚静静地看着这混乱而吵闹的雨景，“这里的雨不正常。也许你应该回去，顺便换身衣服。”

“不用了，谢谢您。爵士曾说过认为疯子都是傻子是一种偏见。我虽然是‘疯子’，但是我很正常。”她五官变得更加成熟，气质也变得更加高雅与威严，绿色的长裙如同有生命般向四周生长，一朵朵各色的花苞从金发里长出，绽放，组成了一个花环，“仁慈而伟大的母亲告诉我：他被污染，他疯了。因为他疯了，所以他不得不总是杀死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种真正的最原始的疯狂，但它并不是不可以治愈的——”

“真正的安德雷拉德总是疯狂的，我们的诞生注定了这种疯狂。你只是因为失望，想杀了威廉。”

“不，那是诅咒，你们为何总要维护诅咒的源头？母亲啊——求您怜悯他们。我祈求他们的新生，祈求这片土地的净化——”

雨渐渐减小，温和中带上了一丝清凉。天空变得清晰但依旧阴沉，被层层云朵覆盖，周围的树木迅速枯萎，软化，瞬间被抽干了生命力，大地变为黑褐色。远处，无数身穿白衣的身影在行走、徘徊。一片荒原正逐渐显现于现实。

索菲亚皱着眉抬起手。荒原变得虚幻，一部分植被回归，天空再度模糊，雨势瞬间增大，雨滴再次变得冰冷刺骨。远处的白衣身影渐渐淡去。没有任何情感的威严声音响起：“此地禁止生命的繁衍。”

场景在荒原与现实不断摇摆，直到一束金红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大部分亡灵被蒸发，渐渐淡去。索菲亚将抬起的手握住，荒原与现实彼此重合，稳定下来，被笼罩在金红色的光芒中。整片空间有一种被封锁住的感觉。雨势变得稳定却并未减小。

与此同时，金夜莺庄园里，不同房间植物的影子里，同时有一只漆黑的细小如线条组成的手伸出，将各异的植物从泥土或花瓶中连根拔出，扔在地上。这些植物迅速染上铁锈色，碎裂分化。

三四十岁左右，红发绿眼、五官立体、面容俊美锐利的男子悠闲地转着手杖、挥着另一只手走来：“晚上好，诸位。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是吧？”他脸上的雀斑增多了，颜色也比之前深了许多，几乎接近棕红色。

“你迟到了。‘扭曲’放大与增强的认知、精神与能力的负面影响仍是有限的，你增加了计划中的不决定性与风险。”

“哦，我很抱歉。因为我在路上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我们的欧布斯迪奥斯要出大名了——呵呵，别逗她了。现在才是最合适的时机。开始——”

一声尖锐刺耳、痛苦凄厉的嚎叫声响起。一个身体被棕黑色羽毛覆盖，长着尖锐鸟爪和和漆黑山羊角与细长尾巴，面孔却十分秀美的半人形怪物在天空中扇动翅膀，掀起狂风。“她”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

爵士将手杖扎向地面，稳固地站着，血液从他的耳朵、眼睛与鼻子里流出。他摇晃了一下脑袋，平静地掏了掏耳朵。索菲亚抽出长剑，剑的顶端仿佛凝聚着晨曦，她的身影在一瞬间分化为两道，一道覆盖着粘稠黑液、与地面阴影粘连的怪异身影很快崩裂，另一道是身穿白衬衫与高腰长裤的索菲亚，她轻轻跳起，上升到了一种不合理的高度，然后迅速向前下坠。

剑锋在爵士的前方划过，闪烁着。他的身体盛开无数道银芒，脑袋、手臂、大腿、腹部顺着平滑的切口散开，大量的鲜血溅了一地。漆黑的手杖落下，浸泡在血液之中。

索菲亚平稳地落到地面上，将没有沾上一滴鲜血的银剑收回剑鞘，紧接着她单膝跪地，一只手紧攥着脖子，开始剧烈地咳嗽，吐出一团团凝成块状布满锈迹的鲜血。她沾上爵士血液的身体部分迅速腐烂融化，鲜红的血液与苍白的皮肤混合在一起，描绘出一副疯狂混乱的图画。几道银光闪过，她的身体上出现了三道平滑的切口，一部分粘连的血肉是她勉强没有变成三段。她那变为红色蛛网般的嘴向周围扩大，体内的器官扭曲变形，摩擦振动，发出形似混合着赫密斯语的古怪语言的声音……

雨，依然在下，并且更加冰冷刺骨。金红色的光芒也未散去，反而愈加浓厚沉重。空气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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