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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太太体虚,走路没劲脚步也轻,来到后面。不知为何,对这干净的小院便有亲切的感觉。她四处看,见堂屋一扇门开着,扫眼往里一瞧。不想里面有个绿袄的人影一闪,进了里面的套间。二姨太太一惊,止着步,以为是看花了眼,眯缝眼向套间细看,套间的门开着。那影子身手快捷,像是年轻人,必不是赵朗中的老娘;再说,哪里有老娘还穿红着绿的?
二姨太太到堂屋门口,冲屋里叫了几声大娘,也没人应。她回院中坐下,眼角瞟向屋里,心里想着,再没见那绿袄的影子出现。一时,小伙计来告知赵朗中回来了。
二姨太太问:“你家先生,又说到老婆没有?”
小伙计摇头。
到了药铺里,看到赵朗中竟一时控住不住红了眼圈,停了停,心绪平静下来,她只说还不放心,再请一次脉。随后拾了两副药,走了。
二姨太太原想问问赵朗中过去安置她多喝豆浆,是不是发现她中了什么毒?在后院看到可疑的身形后细想不妥,便不再问了。他既知她中水银毒而不说,可能早知道是姓陈的下毒了,而不敢说,这会也必问不出结果的;保不定,这下毒的点子还是他出的,做为郎中,必然懂水银毒是怎么回事,教了姓陈的;让喝豆浆,是让自己慢慢耗死,不被人察觉罢了。回来想了一路,心存哀伤恐惧,只觉得身边只有王保真还多少有点可靠。
回到庄记杂货铺,王保真帮忙在走廊上把药泡上,把小泥炉也生上火。二姨太太呆呆地看看着他干活,他让疯婆子去把木柴禾棒拿来烧火。
她趁空细声说:“我这就要远走了。一个人,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王保真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停止了动作,十足把握地说:“走,还不如留。”
她叹气说:“不走,怕是走不了啦。那边孩子已经生了,状元宅就是等我去死的坟墓。”
“心里有数了,危险就小了。”
“不知道,王保真可以送我一程不?”
王保真低头,半天不语,疯婆子拿来几根劈柴。二姨太太背过脸,噙着泪进屋里去了。在屋里抹了抹眼泪,对镜子又扑好粉掩饰泪痕,从床头抱过来小匣子,打开来,脸色变的煞白,呆若木鸡,只觉得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也破灭了。匣子里的几件金首饰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串发黄的珍珠项链。她不能不怨恨姓陈的心机,早把她跑预料到了。没有钱,她这样的弱女人简直是寸步难行,就她现在瘦骨嶙峋的,从操旧业,也养不了一张口的。
王保真默然地接过劈柴,放到泥灶内,看着灶内火苗,呆了半晌,有孩童耐不住诱惑,提前噼噼啪啪放响了鞭炮,被惊醒过来,才想起身边还坐着老奎头的老婆。
他望望灰蒙蒙的天空,长长的一声叹息,自言说:“想起小时候一家人过年的情景了。”
“上城来赶窄庙会了吗?”他突然问了一句。
疯婆子摇摇头。
王保真遗憾的说:“只等明年了。前段时间我还去看了一场布袋戏,唐三藏坐大龟过通天河,演的并不真,很假,唱腔也不好,没有皮影戏白骨精好看。”
疯婆子嘟囔了一句:“火焰山是假的,没有,通天河是真有的。”说完又静默不语
他自顾自话:“唐三藏过火焰山的故事不赖,好听。我小时候,听说书的说过一段。你听过吗?”
疯婆子还不语,他又找话:“到元宵,城里有玩秧歌高跷的,也热闹的人,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疯婆子脸上的皱褶里荡出一层薄薄的红晕,漾出一丝淡淡笑意,说:“小时候穷,皮影没钱看,就远远的听声,过年看秧歌高跷的。”
王保真遗憾地说:“不是兵荒马乱的,窄庙会热闹的很,可惜你看不到了。”
疯婆子衰老耷拉下的嘴角翘了翘,说:“比不过支曹香会大,那时候,都是嫫带俺兄妹去逛。”
她嘴角又痛苦地抖了抖说:“日本人来了,就没了。”
王保真好奇地问:“谁和你一起赶庙会?什么香会?多大?以后有机会让老奎带我去逛逛。”
疯婆子被追问的没法,便说:“俺大姐。北岳庙会。”说完,心里叹息自己老了,说话也不把门了。咋那么不可遏止的吐露出这些莫名其妙的,已经很久远的事来呢?
“供岳飞的吗?”
“是啊,岳飞庙。”
药锅子里咕噜咕噜的冒泡,溢出药汁来。王保真忙去用嘴吹,把下面的未燃完的劈柴抽出来。
他喊:“二姨太太,药煎好了,可以喝了。”
半天,二姨太太挣扎着出来,摇摇晃晃的,脸如死人脸一样蜡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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