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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母亲并不看我。她试图从凳子上站起来,但她的身子晃了几晃,几乎又跌到凳子上。等她终于站稳之后,我发觉她的双腿,像风中颤抖的铁丝一样不停地颤抖。
我突然感到全身发冷,我对母亲说爸爸不见了。母亲的目光扑闪一下,母亲说他可能去学校了。但他从来没有走这么早。我朝窗外望了一眼,夜色在我凝望的瞬间匆匆逃走,白天的光线铺满街道。窗口下那团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依然黑沉沉的,像是夜晚脱下的一堆衣裳。
中午,朝阳广场上聚满了悼念毛主席的人群。我跟随母亲坐在兴宁国营棉纺织厂的队列里。太阳像一个快要爆炸的火球,烤干了木器厂的粉末,烧烂了路旁废弃的单车轮胎。许多人把书本和报纸盖在头上,他们的脸膛一半明亮一半阴暗,撕报纸的声音和放屁的声音混淆在一起。
大会还没有正式开始。站在母亲的肩膀上,我看见整个广场被黑压压的人头淹没。
妇女们结着辫子,男人们留着小平头,偶尔有几个光脑袋夹杂在人群中,像是浮出水面的匏瓜。会场的右角,静静地裂开一道口子,我看见杨美一丝不挂地朝会场中央走来。
他用一张破烂的报纸蒙住双眼,他身上的污垢像鱼的鳞片闪亮。在朝阳路、长青巷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得这个从不说话从不穿衣服脑子里有毛病的杨美。没有人阻挡他,他所到之处人群纷纷闪开。眼看着他要走进棉纺厂女工的队列了,几个未婚的女工发出尖叫。
人群里闪出一位肥胖的公安,他像一座山堵在杨美的面前。杨美撞到公安的身上,就像撞到一只吹胀的气球上,被弹了回去。杨美撞了几次,没有把面前的气球撞倒,便扭过身子准备改变路线。公安用他宽大的手掌扯下杨美脸上的报纸,问他为什么蒙住眼睛?杨美的两颗眼珠望着天空,他眼睛的下半部填满了白眼仁。一群小孩围住杨美喊:聋子、哑巴、坏蛋、神经病。公安说你也懂得害羞,懂得害羞就赶快回家去穿裤子。
公安推了一下杨美。杨美突然蹲下身子,大声地哭起来。杨美的哭声中,飘出一串清晰的语言。杨美说主席不只是你们的主席,他也是我的主席。你们可以悼念他,我为什么不可以悼念他?你们可以叫我是聋子、哑巴、坏蛋、神经病和流氓,但你们不可以不让我开追悼会。公安伸手去拉杨美,杨美的胳膊拐了几拐。公安说我不是不让你开追悼会,只是你这样太不雅观。如果你真要悼念毛主席,那么请你先穿上裤子。杨美抬起头,望了公安一眼,说真的?公安说真的。杨美抬手抹泪,从地上站起来。他说我这就去穿,我这就去穿裤子。
公安护送杨美走出会场。杨美用手掌盖住他的鸟仔。他的双脚已经跨出去几大步,但他的眼睛还留在女工的队列里。他的嘴角飞出几声傻笑,双手举起来做了一个猥亵的动作。我偷偷发笑,被母亲扇了一巴掌。我用双手捂住左脸,疼痛在我的掌心跳来跳去。
我看见兴宁小学校长刘大选,朝着我们走来。
刘大选站在我母亲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他说牛大嫂,牛老师呢?母亲说他不是到学校去了吗?刘大选说没有,学校里根本没有牛老师的踪影。全校的老师都到齐了,只差他一个。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不参加呢?母亲低下头,说也许他病了,他到医院看病去了。刘大选说是真病还是假病?母亲说真病,一大早他就上医院去了。说不定这一刻,他正站在病人的队列里,和大家一起开追悼会哩。刘大选说这样就好。刘大选说完转身走开,可是我的左脸还火辣辣地痛。
追悼会的最后一个仪式,是每个人都要走过毛主席像前,向他老人家三鞠躬。白色的头,花白的头、黑色的头、没有头发的头低下去又昂起来,他们脸上挂着泪水,慢慢地离开毛主席,爬上单位的货车。货车弹了几下,伤心地离开广场。母亲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她用手帕怎么也抹不干。我对母亲说,你的眼泪把你的脸都洗干净了。母亲说你是小孩,你懂什么,你的外婆她死得好惨。
回家的路上,江爱菊伯妈不停地用衣襟抹泪。她说我怎么哭也哭不过何碧雪,因为我只有一双眼睛,而她和她的儿子共有四只眼睛,你想想两只眼睛怎么哭得过四只眼睛呢?母亲突然破涕为笑。母亲说老江呀,我们家老牛不见了,我真害怕出什么事。江爱菊说不会的,好好的太平世界,怎么会出事呢?母亲说好人都在这一年死了,1月8日死了周总理,7月6日死了朱德,现在毛泽东也死了。他们都死了,我们可怎么办?江爱菊说怎么办?我们可不能跟着他们死,何碧雪,你可别想不开啊。母亲说怎么会呢。
我们并没有把父亲牛正国的失踪当一回事。我们包括我的姐姐牛红梅,我的哥哥牛青松。我们想品行端正言行一致胆小如鼠的牛正国,绝对失踪不了。他那么热爱这个世界,何况他的妻子何碧雪那么风韵犹存,那么美丽动人。更何况他的三个孩子,也就是我们,那么出类拔萃。这样想过之后,我们决定杀一盘军棋。我们在餐桌上摊开塑料棋盘,然后为谁执红子谁执白子发生了争吵。那时候我们十分崇拜红军,连做梦都想当一次红军。我从牛青松手里抢过红色的军旗、司令和军长,牛青松说拿去吧,你把红的都拿去吧,红军也有吃败仗的时候。牛青松很快就把那些棋子树起来,每一颗棋子都荷枪实弹充满杀气。
我们摆着架式正准备厮杀的时候,才发觉我们没有公证。我们对着牛红梅的卧室喊牛大姐,快来给我们做一盘公证。牛大姐并不答应我们,她原先开着的卧室的门,在我们的叫喊声中脸地一声关闭了。那一扇咖啡色的门板,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晃了几晃,冷冰冰的,像9月里的一根冰棒。我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挤到门板前,从裂开的门缝朝里张望。为了争抢门缝,我们彼此动用了胳膊肘子和嘴巴。牛青松骂了一声我操你妈。
我骂他野仔。骂过之后,我们又相视一笑。我们说她在换裙子。她在打扮。她又要去会她的男朋友了。
我们同时从门板边退回来,然后同时用肩膀撞过去。我们嘴里喊着一二三,肩膀便撞到门板上,沉闷的撞击声擦过我们的耳朵。门板一动不动。我们说再来。我们于是又喊一二三,又把肩膀撞向门板。门板还是一丝不动。我们便站在门前,齐声对着门里喊:牛红梅,请你给我们做一盘公证,仅仅一盘,我们求你了。我们已经摆好了棋子,现在我们斗志昂扬,开弓没有回头箭,拉开了架式就得杀。希望你认清当前的形势,为我们做一盘公证。我们现在是请你,等会儿我们会强迫你。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给我们做一盘公证。牛红梅,你听到了吗?
门哗地一声拉开,牛红梅像一只母狗从卧室里冲出来,我们吓了一个倒退。牛红梅说听到了听到了我听到了,你们要拿我怎样?我们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把木制的梳子。她把梳子当作武器,在我们眼前劈来劈去,然后劈到她的头发上。她开始认真地梳头,把我们给彻底地忘记了。她突然变得温驯起来。她一边梳头一边说,我没有时间给你们当什么公证,我还得出门办事。我们说办什么事?你一定又是去会那个男人。牛红梅笑了笑,脸上的两个酒窝,像两个句号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她说会男人又怎么样?你们长大了还不是要会女人?
这时,我们才发现牛红梅已经换上了一套裙子。淡蓝色的裙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白点。我们说你打扮得像一只花母鸡。牛红梅把头一甩,长长的头发飘起来又落下去。
牛红梅丢下梳子走出家门。我们对着她的背影喊牛红梅牛红梅,她根本不理我们。在我们的呼喊中,她显得很得意。她的屁股一扭一扭地,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舞台上的那些时装模特儿那样,她一扭一扭地走向大街。
母亲突然从我们的身后钻出来。她对着正在走向大街的牛红梅喊道,你给我回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去约会。牛红梅转过身,眯着眼睛望了一眼西斜的太阳。我们发觉那一刻的阳光全部落在她的脸上,我们已经看不到她的脸蛋了。几秒钟之后,她的脸蛋才又从阳光里露出来。她说不就是下午4点吗?为什么不能约会。母亲说不能约会就不能约会,你给我回来。
牛红梅穿着那身漂亮的裙子走回家中。我们对她做了一个鬼脸。我们说给我们做一盘公证吧。她说去你妈的。说完,她把我们餐桌上的棋子全部掀翻。我们只好跨出家门,跑到巷子里打架。牛青松鼓足气,先让我在他的肚皮上打一拳,然后我再鼓足气,让他在我的肚皮上打一拳。我们像两位气功大师,你一拳我一拳地打着。母亲的声音从家里飘出来,她在叫我们的名字。我们肚皮下的气一下子就漏光了。我们像泄气的单车轮胎,懒洋洋地滚回家里。母亲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打架。我们说不就是4点半吗,为什么不能打架?我们想下军棋,但又没有人给我们当公证。我们不打架我们干什么?母亲说你们就知道打打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爸爸失踪了?
我们看见母亲的脸上布满了乌黑的阴云,她刚刚哭过毛主席的眼睛,现在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牛红梅突然大笑起来。牛红梅说原来如此,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牛红梅说完,用手拍了拍她的裙子,准备继续去会她的朋友。母亲说你给我好好地呆着,这不是大事什么才算大事?母亲只说了半截话,眼泪便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我说爸爸没有失踪,他的单车还放在单车棚里。我的发现像一丁点火星,照亮了母亲的脸膛。母亲双目圆瞪,问我真的吗?我说真的。母亲说真的就好。母亲一边说着真的就好,一边跑出家门扑向单车棚,我们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我们看见父亲的那辆旧单车,乖乖地站在单车棚里。单车的坐包已经掉了一半,车头的铃铛锈迹斑斑。很难想象就在昨天,我们的父亲还骑着它穿街过巷,到兴宁小学去上班。我用手接了一下铃铛,铃铛被铁锈紧紧地卡住,没有发出声音。我用脚踢了一下单车的前轮,前轮一动不动,像是焊牢在铁架上似的。牛青松返回家里,从父亲的书桌上找来一把钥匙。他把钥匙插进车锁里,扭了好久都没把车锁打开。我们每个人都试着扭了一次,车锁像一口咬紧的铁牙纹丝不动,我们的手上全都沾满了铁锈。
牛青松说再扭不开,我就把锁头砸了。他的话音未落,锁头咋地一声自动弹开,我们都大吃一惊。牛青松想把单车推出车棚,但单车的轮子根本不能转动,车刹、泥巴、铁锈已经把车轮紧紧地粘住。看上去,它像一辆几年没有人动过的单车,它仿佛在一夜之间衰老了,它显得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可是就在昨天下午,我分明看见父亲踩着它回家,它清脆的铃声至今犹在耳畔。
母亲像一个受骗上当的人突然醒悟,她说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单车不能证明你们的爸爸没有失踪。牛青松把单车丢回车棚。然后,我们跟在母亲的身后,她走我们也走,她停我们也跟着停。但是我们没有跟着她哭。
母亲搬过一张板凳拦在门口,她像一位英雄坐在板凳的中央。她说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家门半步。她要我们呆在各自的位置上,耐心地等候父亲归来。
我认真看着每个从我家门前走过的行人,他们的面孔有的陌生有的并不陌生。我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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