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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存。
南京城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第一例感染体?这对王大厦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他甚至忘记了卫戍司令部发布全城戒严令的确切时间。他只记得一当自己随同第二批增援部队赶到夫子庙中心商业广场的时候,先期抵达的两个作战大队已经全军覆没。街道上到处都是碰撞倾翻的车辆,爆炸引燃的火焰给整个城市笼罩上一层难以忍受的灼热。在遍布垃圾和各种杂乱物件的街道和空地之间,徘徊游荡着无数被病毒感染,从尸山血海中重新爬起的死人。
子弹打光的营长,被蜂拥而上的尸群拖拽着手脚,当场撕成碎片。
指导员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红着眼睛冲进活尸最密集的地方。爆炸过后,更多的活尸踩着遍地的血肉残渣,蹒跚着脚步,像饿阵一样嗥叫着扑向活着的人。
王大厦站在武装告普车上,抱着重机枪拼命倾泻子弹。愤怒和血腥使他忘记了恐惧,他像疯了一样更换弹链,直到身边的枪声和爆炸完全趋于平静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一了自己,旁边再也没有一个小活人。
强烈的求生**,瞬间控制了他的全部思维神经。他跳上驾驶座,用力狠踩油门,从重重围叠的尸群中迅猛冲出,碾开两条完全用血肉铺就的粘稠轮印。
小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听爷爷讲述过鬼子大屠杀的那段血腥历史,他也曾经想过像英雄一样去拯救所有的人。然而当死亡真正降临。与自己近在咫尺,他终于感受到大脑深处久已被遗忘的恐惧。
尤其是看到那些熟悉的战友一个个到下,又带着满脸呆滞与饥饿,从冰冷地面摇晃着站起的时候,王大厦脑子里再也没有任何热血澎湃的念头。唯一存在的。就是逃亡。
他不能一个人走,必须带上自己的爱人、亲人、家人。
抱妈突击步枪一路杀进军区医院,小护士仍旧像平时那样呆在办公室。她的脸色白得可怕,护士服上沾满了大片鲜红血污。她手里紧握着一根从输液架上拆下来的金属撑杆,带有三角爆旋的锐利尖端,从一具身穿病号服的活尸头部顺穿而过,把它牢牢钉死在朝向房门的墙壁中间。
没有拥抱,也没有问候,甚至连最简单的招呼也被省却,王大厦抓起小护士纤细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向外一路狂奔这种时候,多说一个字,多耽误一秒钟,就少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冲出门诊大楼”护士突然意外地没有和他一起上车,而是拖着他转朝住院部的方向跑去。面对王大厦的连声疑问,她头也不回地说:,“别问那么多,快跟我来一一。
顺着楼梯一路往下,阴暗幽深的走廊尽头,一扇全钢结构的大门旁边,闪烁着电子密码锁被开启的淡弱绿光。就在虚掩的房门顶部,横挂着一块银色铭牌:,“深度病理研究室”。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沿着墙壁四周,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械和电脑监控设备。靠近房间左侧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具直径大约两米左右,高度超过三米,类似家用蒸气浴室的圆柱形容器。几条粗大的电缆从房间角落的电控设施上延伸过来,在临近柱形容器的地面上,被连接纳入一条并列线槽。
小护士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她飞快拉过容器旁边的键盘,熟练地输入一连串指令。几分钟后,透明的柱壁上,徐徐落下一道可供进出的弧形门,她把不明就里的王大厦用力推入其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外面不安全,你先进去,我设置好程序就来
透明的电子门,从圆柱底部冉冉升起,在王大厦与小护士中间形成一道看不见,却能摸得着的障碍。不知为什么,此刻王大厦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他拼命拍打着柱壁,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咆哮着,想要打碎这道屏障。让外面的人把自己放出。他使尽所有方法,最终,仍然无法破开这道圈禁自己坚硬的墙。
小护士站在容器旁边,默默地望着被封闭在里面的男人,温婉清秀的脸庞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条淡淡的泪痕。她擦了擦眼角,解开合拢在胸前的衣领,隔着透明的柱壁,王大厦清楚地看见一在她左侧锁骨正下方的部位,原本白腻柔细的皮肤上,多了一排零乱不堪的丑陋牙印。外翻的肌肉表面,已经显露出死人才有的深灰和恶心的黄斑。
“嘭。
紧捏的拳头,重重捶打在坚硬的容器表面,一缕触目惊心的鲜红,从拳头底部顺着洁净的壁面缓缓淌下,被拖得很长,很长。
王大厦绝望地摇着头,他终于明白小护士为什么会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自己来得实在太晚了。她已经被变异活尸咬伤,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充斥于大街小巷四处寻找肉食活尸群中的一员。
她紧紧攀扶着透明的柱壁,纤细的十指,像印章一样牢牢凝定在光滑的壁面上。她的脸形明显是在微笑,眼睛却不可抑制地流下泪水。坚固冰冷的容器隔绝了内外声音的相互交流,他们彼此只能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那一刻,王大厦真正感受到心酸和大脑仿佛被撕裂的痛苦。他也真正理解过世前爷爷经常说的那句话“厦傻娃子,从生到死,其实。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
王大厦像一头疯狂的困兽,拼命捶打、蹬踢,用尽一切可能的方法,想要砸碎、破坏挡在面前的障碍。然而,能够抵挡子“的高强度聚脂材料上。连北轻微的划痕也没有留小
沉重、猛烈的撞击,很快变得轻微、迟缓。耗尽力气的王大厦倚靠着冰冷的壁面,张大嘴巴拼命喘息,剧烈起伏的胸口牵动着身体仿佛痉李一般在颤抖。理智告诉他,单纯的身体碰撞根本无法破开坚硬的圈禁,可他仍然努力不懈地举起拳头,重复着机械而无力的动作。
小护士一直在流泪,张动的嘴唇表明她正在说话。虽然耳朵无法听见,王大厦却能够从她熟悉的口形变化中,判断出那句曾经在花前月下被无数次重复的低语呢喃。
“我,爱你”
瞪着被鲜红血丝充斥的双眼,王大厦艰难而绝望地看见,小护士重重按下圆柱容器开关上的一只绿色三角键。随即,一丝淡淡的茉莉花香,从容器内部顶端的方形气槽里缓缓散发出来。他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沉重,身体也丝毫提不起力气,肌肉越来越绵软,腿脚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最终,只能瘫软着绻缩在容器底部,翕张着口唇,仿佛虚弱濒死的重症患者,用力睁开随时可能闭合的眼睛,在朦胧与困意的双重攻击下。拼命寻找着那个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娇娜身影。
她的唇形似乎是在说着最后的告别语“亲爱的,来世再见吧”。
这也是永远保留在王大厦脑海深处,对旧时代最后的记忆。
。
阳光透过灰暗云层的间隙,从半开的窗户外面射进,在房间的地板上洒落一片柔和的金色。
坐在办公桌前的王大厦面容呆滞,充满悲伤的回忆,似乎使他的内心完全停止思维。强健的大脑也犹如极端疲倦后开始沉睡的躯壳彻底陷入休眠。
隔着桌子,林翔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拥有毁灭时代记忆的男人。他本能地觉得:王大厦没有撒谎,只有亲身经历过核大战前夕那段混乱血腥时光的人,才会刻骨铭心保留下搀杂着悲痛与绝望的画面。
“那是一台封闭式药物治疗舱。军区医院拥有独立的地下电能储流设备,依靠后备能源的供应,我在那里面睡了很久。十五年前,由于储备电能耗尽,治疗舱得以自动开启。我,也醒了过来。”
王大厦木然地看着桌面上洒落的光斑。他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粗糙的腮帮两边满是短硬扎手的胡须。他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我根本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一个勉强还算认识的熟人。在卫戍司令部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有关你的个人宣传册。那个时候,你可是赫赫有名的共和国英雄,也是每一个军队成员崇拜的偶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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