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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大坝,我的眼前顿时一亮:水库里白皑皑一片,整个江面都被冰雪封冻了,中朝两国的陆地被自然地连在一块儿。
我高兴极了,顾不得细看一眼大坝,就匆匆地跑下舷梯,来到冰层上。水库两岸是连绵的大山,如果不是冰雪封江,怕是无法行路的。冰层上有不少行人,一时分不清是中国人还是朝鲜人,他们有的步行,有的赶着牛车,有的骑着自行车。最令我惊奇的是狗爬犁,人们把狗套在拉爬犁的绳套里,像套马拉车一样。也在狗的脖子上扣上夹板,拴好肚带,或两条狗拉一个爬犁,或多条狗拉一个爬犁,赶狗爬犁也像赶牛车马车那样手里握着鞭子吆喝。不过看上去比赶牛马车省力多了。狗比马比牛都要通灵,用不着鞭子抽,只需握着鞭子做做样子罢了。
我来到一位赶狗爬犁的老汉面前,问他能否带我一段路。老汉爽快地应了一声:“坐好了。”鞭子一甩,嘴里吆喝一句:“驾!”狗便撒欢地跑了起来。起初,我没坐稳,“扑通”一声摔了下来,虽然摔得不轻,但并不觉得疼。抹一把嘴边的雪水,又爬了上来。在冰上坐狗爬犁,对于我来说,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黄昏时,狗爬犁在江边的一屯子附近停下来,老汉一边为狗松绑,一边问我愿不愿意到他家做客。我自然是喜出望外,赶紧点了点头。
屯子不大,约十几户人家,房屋多是破旧的木房草棚,依山而砌,没有墙院。我喜欢这类格局的村庄,它可以为我与人们交流提供有利的条件,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但更多的却是朴实和亲切。
赶狗爬犁的老汉一家三口人,除了妻子外,还有一个十五周岁的儿子。
“不好意思呀 ,没什么好招特的。”老汉忙乎了一阵,酒菜端上桌,说:“尝尝鸭绿江里的鱼,味道还不错呢。”
我吃了一条油炸的小鱼,味道果然鲜美,问:“江里的鱼很多吧?”
“不多,不多了。”老汉咂着嘴,像是很遗憾的样子:“几十斤,百多斤的大鱼早就不见了。”
刚吃完晚饭,天就完全黑了下来,老汉擦燃火柴,点着油灯,抱怨道:“你瞧瞧,俺们这儿守着电厂却不通电。”他说着,伸了个懒腰。自个儿爬到炕上睡下,只一会儿工夫,便鼾声如雷。
我看看表,才晚上七点多钟,无论如何睡不着,便将油灯移到炕上,蜷缩在被子里,开始写笔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纸和笔成了我旅途中的伙伴,帮助我度过了许多难耐的夜晚。
边陲惊魂 走在鸭绿江上(4)
老汉的儿子叫古古,他见我写字飞快,甚为惊异地说:“你写字好快,又不照书抄,啧!”
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下,亲切地问:“你读几年级了?”
古古不好意思地搔搔脑壳,说:“去年刚念完四年级就不念了。”
“你现在干什么呢?”我一边写,一边问。
“玩呗,我喜欢捉鱼。”小家伙凑近我,闪着眼睛说,“刚才吃的鱼,就是我捉的呢!”
我笑了,问:“你在哪儿捉的?”
“那边。”古古用手指了指,“和朝鲜的小孩一起捉的。”
“是么?”我放下手里的笔,不禁问道,“你过去捉鱼没人管吗?”
“才没人管呢,我常过去。”古古得意地告诉我,“不过,朝鲜的小孩不敢过来,他们那边管得可严了。”
“哦,都怎么个严法?”我饶有兴趣地问。
“那谁知道?反正他们不敢过来。”古古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
“睡觉吧。”我笑笑,吹灭灯。
火炕很热,比城里的电热毯要温暖得多。不仅暖在身上,而且暖在心里。
第二天早晨,天纷纷扬扬地洒了一阵雪花,但很快就放晴了。下乡搞社教的李同志今天要回城去。他本来是骑自行车的,却非要陪我走一段。我们踏着冰层,沿着有车轮印痕的冰道往前走。老李告诉我,这里江岔很多,不熟悉很容易走到朝鲜境内去,朝鲜对边境管理很严,走过去会引起一些小麻烦。我们同行了大约有一个小时,李同志骑自行车往另一条江岔子奔乡政府去了。
我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两岸的景致差不多,都是山冈和悬崖。鸭绿江宽的地方有两三里,窄的地方却只有二三十米,有好几次我甚至想上对岸看看,但是不敢,这毕竟是两国之界呀!
迎面远远地走来一位军人,等他靠近时,我才看清楚是朝鲜人民军的一个小军官,他穿一身并不太整洁的制服,腰间扎着皮带,显得有点神气,但比起我们人民解放军来却要逊色得多。他走近我身边时,突然朝我大喝一声,我吓了一跳,连忙站住,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离祖国甚远,但距朝鲜陆地却只有十米左右。然而,鸭绿江是界江,只要不接触对方国土,就不算越境,心里就踏实下来。
朝鲜军官并没有找我什么麻烦,他只是用手比划着骑自行车的姿势,我两手一摊,表示我没带自行车。于是,他很友好地朝我笑笑,说:“你的——”他见我没听懂,又用手比划了一个抽烟的姿势。我明白了,他想抽烟,我掏出烟。先递给他一支,然后自己也抽出一支点燃。我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未启封的“黄果树”递过去:“送给你!”这显然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惊喜地瞪着我,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意思说:“给我的?”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瞧见他胸前佩着一枚金日成像章,便抽出一支多用圆珠笔递给他,友好地说:“我们交换,作个纪念吧!”他接过笔,非常高兴地用手转动了几下,插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将手捂住像章,怕我抢跑似的。接着,他将另一只手伸到我胸前,把我口袋里一支钢笔取出来。一边摆弄,一边朝我友好的笑着。我有些不悦了,连忙一把将钢笔抓过来,扭头就走。再友好下去,我得重新买笔了。
江面上忽然刮起了大风。恰巧是正南风,几乎是吹着我在往前走。冰层被太阳一晒,变得滑溜溜的,我不时打着趔趄。路上又碰到一位大妈,我以为她是中国人,就送去一句真切的问候。她却并不答话,只是用手势向我示意。哦,原来是对岸的“阿妈妮”!我们同行了很长一段路。她拖着一个用两根铁棍做成的爬犁,上面装着一麻袋玉米花。几乎每走一段,她就要从麻袋里捧出一把玉米花请我吃,还不时向我比划着在冰层上行走的技巧。我学着她的样子走,果然不再摔跤了。
来到一个江岔口,“阿妈妮”微笑着朝我挥了挥手,就上岸了。岸上的山林间,隐现出几间茅屋,估计是她的家。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国界”存在,我想自己肯定会乐意去那茅屋里喝一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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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惊魂 走在鸭绿江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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