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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太监得太后宠幸多年,就算他不贪不敛,居养院仍是藏了不少好东西,这坛陈酒香洌醇厚,皇帝不由多喝了几杯,最后有些醺醺然,枕在炕上看雪。
如意悄悄进来,轻声问道:“万岁爷,外面已经备好了辇,万岁爷是不是回乾清宫?”
皇帝道:“辟邪执壶对我酌,偷得浮生夜半闲。这便回去吧。”
如意去取皇帝的斗篷,辟邪打起帘子,皇帝在门前将酒杯交与辟邪,跨出门,负手站在廊下,“我今天才知道,你身边的人都对你真心诚意的好,我很羡慕你。”
“奴婢不敢当。”
皇帝直视辟邪冷冽的目光,忍受着眼睛微微的刺痛,慢慢道:“就算朕富有天下,也是如意的时候少,失意的时候多,看起来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其实朕真正在乎的东西,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了。”
辟邪笑道:“奴婢是个做奴才的,过惯了巴结奉承的小日子,万岁爷的话,奴婢不明白。”
“像这样其乐溶溶,平静安逸的日子,朕也想过。周围的人不是怕着你、哄着你、算计着你,他们对你会哭、会笑、会说知心的话。”皇帝的嘴角浮起一丝奇特的笑容,“辟邪,明珠聪慧过人,善解人意,太后也很喜欢,更难得她行事大方,不卑不亢,朕身边少的就是这样的人。朕很想纳她为妃,就怕你舍不得呢。”
廊柱后的阴暗里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落雪也被皇帝的气势所扰,纠缠乱飞起来。辟邪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飞雪乘风涌过来,沾在他比雪还白的脸上。世界在昏暗无光的夜里正渐渐褪去华彩,皇帝那瞬目光正从中夺目地刺了出来——辟邪在风中轻轻打了个寒战,向前踱了一步,声音不改平日的清澈平静,“明珠不是奴婢的,明珠和这天下所有人一样,都是皇上的,只要皇上想要,明珠即刻就会跟皇上回去。”
“好!”皇帝向如意招招手。
“可是,”辟邪接着道,“居养院的明珠和皇上身边的明珠不会是同一个人,在皇上万乘之尊身边,无论是谁,都不堪与日月争辉,待明珠光彩渐失,皇上又会觉得后悔。皇上,”辟邪慢慢绽出微笑,“皇上要的真是明珠么?”
“呵呵,只有你真的知道朕的心意,也只有你敢对朕讲上一句真话。”皇帝望着他迸出一阵大笑,“明珠,你暂且就放心在这里呆着吧!”他大声道,头也不回地上了步辇。
一大堆人随着皇帝散去,居养院又是寂寞无声,明珠悄然从廊柱后转出,轻唤道:“六爷。”
辟邪在寂静中对她笑了笑,“我多喝了几杯,便说错了话,”他将玲珑剔透的翡翠杯举在眼前,细细把弄,“你六爷一样也会贪杯误事。”手腕一震,将酒杯远远地掷在雪地里。
明珠“咦”的一声,低声道:“这只酒杯,就算六爷双唇从未沾过,我一样也要谢谢它,六爷可不能随便将它掷碎。”
辟邪望着明珠低头在雪地里仔细地寻找那只酒杯,雪片在风中疯狂地打着转,抽打在她身上。
二十六岁的皇帝正在重新估量辟邪的力量,帝王权术的天性使他从木偶般的假面下脱颖而出——有什么东西终于摆脱了控制,纷乱地向自己扑来——辟邪第一次觉得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惆怅让胸口隐隐痛了起来。
李师(1)
燃春桥两岸地势甚高,长桥作拱,起伏三虹,在离都九桥中是最大最高的拱桥,连接两岸豪宅雅舍和两片坡上梅林。长虹自绯色云海中跃出,在今春明媚柔和的阳光下,轻摆长袖,款步拾阶上桥,抬头之际,青色桥顶之上只见无垠的湛蓝天色,正是“长桥贯空倚天碧”的景色。
姜放的府邸就在明堂大道秉环路附近,每日进宫当值,若无急差,从不骑马,都从燃春桥上步行过江,当春时节走到第一拱的桥顶,便会倚栏细看南岸火色花景,多少烦恼都会溶在花香之中。
“驾、驾。”桥那边突然一阵马鞭山响,接着是艰难的车轮轱辘之声。此处桥拱甚陡,很少有人行车,姜放好奇,望下打量,只见一匹鞍辔鲜明的骏马拖着辆破烂板车,后面四五个身形魁梧的年轻人不住擦着头上热汗使劲推车上桥,好不容易登上桥顶,姜放不由回身仔细往板车上看。板车上躺着个年轻人,身上盖着条棉被,面色苍白,皱着眉忍痛。
“且慢,”姜放心里一动,上前拦住,“我是领侍卫大臣姜放,你们是不是今科的武举人?”
几个年轻人本来就是满腔窝囊气,被人当桥拦住,正待发作,听他报出名来,都是一惊,更见姜放容仪威严,穿着从二品的服色,身后还有两个挺拔硬朗的小厮替他捧着衣裳包裹和侍卫佩刀,心知不假,连忙上前磕头。
“陈潭府武举人胡动月问大人安,”领头的年轻人口齿伶俐,“小人们都是今科陈潭来的武举。”
“起来。”姜放点了点头,疾步上前掀开那年轻人身上的棉被,车上的年轻人满身是血,左臂骨折,被姜放牵动了伤口,哼的一声,吃痛呼出声来。姜放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没有在京城惹祸、与人械斗吧?”
胡动月大叫道:“断无此事,大人明察。”指着车上受伤青年又道,“小的们昨晚在椒枝巷吃酒,席间这位古岭古兄虽然说了些狂妄的话,但整晚都在包厢里,也没有见他得罪什么人,古兄临走时言道,要住进他世伯兵部右侍郎梁大人府上,独自骑着马走了。今早梁大人遣人来问为何昨晚不见古兄前去,小人们才觉不好,心想他是不是被这些天风传的那个……”
“不准胡说,”姜放喝住他道,“还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不要当街乱说。”
胡动月缩了缩脖子,道:“是,小人们只是心里乱猜,结群出去找寻,最后在定环路后边的水塘边看到古岭的马,人就在边上的草垛里。”
姜放问道:“马还在?钱囊也在?”
“正是的。”
“他瞧见对手了没有?”
板车上的古岭呻吟了一声,艰难道:“小的没看见,那小贼背后偷袭……”
姜放微微一笑,“用的是什么兵刃?”
古岭有气无力道:“剑,又不很像。”
姜放点了点头,笑道:“你的伤,不过皮肉,不碍事的,只是臂骨裂了,接一接就会好的。会试上有些不便固然可惜,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道理也是件好事。”
古岭在陈潭做惯了呼风唤雨的衙内,听姜放说这个话,自然是老大的不情愿,无奈姜放是大内的侍卫总管,自己的父亲虽说是分守一方的参将,离姜放仍差了好几级,就算自己会试得中,也要在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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