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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早上六点半,多瑞将盆里的水倒在草坪上,身后的城堡灰暗却厚重,尖尖的帽檐笼罩在山雾的缭绕中,带给它几分宁静的优雅。
寂静的早晨,只有树枝上几个猫头鹰咕咕喵的叫,倚着快有他头高的木栏,多瑞搓了搓冰凉的手掌,看着厨房后的花园中,那占地十几亩的红色玫瑰园,是他在城堡待了一年仍旧觉得最好看的风景。
大片大片的花骨朵中汇聚着晨露,晶莹的汁液顺着草叶的弧度弯落在土地中,随着一阵清风,丛丛花朵抖动着,如同一只只红色的精灵,在清澈的阳光下闪耀着,浪漫飞舞,香气清幽,漂亮到了极致。
但看了一年的景色,再怎么漂亮,再怎么触手可及,也无法改变他多瑞本人,是一个贫穷的家伙,毕竟他只是这个城堡中一名小小的厨房男仆而已,而这片花园是属于他的主人——格莱斯顿.麦伦公爵的。
他轻轻摸下探出木栏杆的花瓣,顺道去花园右面的菜园中将阿妮厨娘需要的新鲜萝卜拿一些出来。
阿妮.亚.吉丝是这座城堡的厨娘,阿妮厨娘是他的远房婶婶,也是她介绍家中父母皆亡仅剩妹妹的多瑞来到这里工作的。
多瑞还记得他赤着双脚站在管家面前,瘦弱的妹妹抓着他的衣角,穿着勉强可以遮身的长麻袍,而他则是被中年男人用凌厉到令人发颤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着,据说这是城堡的管家,中年男人的视线在那白皙的脸蛋上停留了两秒,如同挑选物品一般,看着那张洗干净的脸庞,瘦弱却很精致,鼻梁两侧些许的雀斑增添了几分朴质,即使害怕到双腿站站,依旧挺直了腰板,将身旁的女孩护住。
多瑞内心期许着男人肯定的话语。
那严苛的声音许久才对阿妮厨娘说,“可以,我允许他进这里工作,但首先,让他把自己的身体洗干净。”
洗完澡,换上新衣服,多瑞重新站在管家面前时,几乎看不出他和之前的脏泥小土孩是一个人。
年龄十二岁的男孩,整洁白净,五官清秀精致,金棕色的毛糙发丝在洗干净后也显得温顺很多,发丝有些卷曲,脑袋后面随意扎着一个马尾,有些还翘在脑袋上,那一对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手指绞缠着,带着一点忐忑害怕,让人完全能透过双眼看穿他的内心。
安静懂事,很好。这显然就是福特需要的男仆,至少外表看起来有些王都那边的风格了,其他的还需要好好调教。
管家福特要求多瑞和那些低等级的男仆一同学习规矩以及自己要做的工作,从几点到几点,从什么区域到什么区域,不过多瑞从未接触过城堡的工作,动作总是比别人慢上许多,最后发现,多瑞最适合的竟然是女仆专属的厨房,因为他学做起点心来比那些女仆还要快,还要可口。
在这稀缺厨娘的偏僻领地,于是,多瑞就被放置在了厨房,而他妹妹莉莉被寄放到阿妮婶婶家。
城堡中每一仆人包括福特管家他自己都要遵循秩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工作区域,贴身男仆的,巡护侍卫的,厨房的,打扫卫生的,马房的,修建花园的......,该干什么工作,起床睡觉还有进食,不该去的地方等等,光是一个区域就林林总总竖列了足足长及二十英寸的羊皮卷的规定。
这些规矩不允许任何人僭越,管家对此设下的惩罚也是相当严酷。
多瑞曾经见过福特管家鞭笞一个因为偷懒导致主人晚餐少了一杯水的男仆,第二天就听人说他被赶了出去。
管家制定规矩,而男仆长教导他们学习规矩,学会如何做一个主人需要的男仆,明白聪明,又要谨严慎行,约束自己。
男仆长路帕诺不仅调教男仆,还是主人的贴身男仆,是一个和福特管家十分相似的人,并不是说外表相似,多瑞指的是他们的气质,一举一动,都和他们本地出身的男仆不一样,即使是他见过的高等男仆,也没有那种让人能温顺的气势,就好像那些规矩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严谨且优雅,一个眼神就能令人信服。
多瑞希望自己能成为路帕诺男仆长这样的人。
至于公爵主人,多瑞在这里工作了一年,也才因为一次送餐男仆生病他顶上去,见到过城堡主人一次。那是一个极其高大的男性,修长的体型,宽厚的背脊,长袍拖在地毯上,微黄的火光照在那长到腰尾的黑发上,被一根银绿的缎带束在胸前,隐在阴影中的俊美脸庞,扶着手杖的手背苍白无比,指甲也泛着白。
站在远处的多瑞悄悄抬头,只能看见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乌黑如夜,黑发黑眸实在会让人联想许多。
在男仆们私语中,城堡的主人是一个冷漠阴沉不见阳光的男人,尤其是公爵所在的住处建筑,除了每个月的大扫除整理,几乎不见那些厚重的帷幔打开,他们还说主人要求每晚提供一杯鲜血(这是隐约的传言),在他们之前的男仆估计就是被带走放血了,像是一个吸血鬼一样。
他们将城堡的主人悄悄称为吸血鬼公爵,这让多瑞每次晚上工作时都会多想。
但就算这样,多瑞也很感激阿妮婶婶,同样也很感激福特管家,以及城堡的主人麦伦公爵,即使他可能是一个吸血鬼。
有温暖的壁炉,可以吃到饱的食物,还有这身洗的发旧却很干净的衣服,足以抵挡严寒,多瑞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少他和莉莉能够好好的度过这个冬天,而不是担心明天吃什么,或者在哪个角落就盖着雪被回到主的怀抱。尤其是莉莉,那么瘦小,比起同龄人她要小了整整一圈,多瑞甚至怀疑妹妹的身体能不能撑到下一个春天,为了让妹妹活下去,这也是他必须要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山上的云开始在阳光下散开,远方是白到发光的雪山顶,看久了有些刺眼。这里冬入春的季节更加寒冷,空气都带着冰凉的寒意,像是一把冰做的尖刀,随着呼吸,刺痛了多瑞的喉腔。
多瑞喘了一口气,长长的白雾将他的视线蒙上一层朦胧,他眨了眨在光下显的翠绿的眼睛,赶在阿妮厨娘催促前回到了厨房。
厨房中每一个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工作着,阿妮厨娘胖胖的身子在火炉前走动着,那上面有公爵大人早餐中的浓汤,还有烤面包,看见多瑞端着胡萝卜进来,她尖细却温和的嗓音喊着多瑞,让他赶紧将胡萝卜洗干净,送过来。
“好的,阿妮婶婶,我马上就好。”多瑞咧开一个笑,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像个小兔子似的跳跑着过来。
然后她要切好放进去,对,多瑞除了在厨娘做点心时助手外,现在还是个端菜刷碗的小男仆,在厨房中等级最低的那种,是不能接触煮菜的。
等到阿妮婶婶将早餐放在送餐桌上,被管家推出去时,多瑞才能和阿妮婶婶和其他男仆享受他们这一顿早餐,剩下的面包和奶油浓汤以及一点点的咸肉沫,当然身为厨娘的阿妮婶婶可以拥有一整块白面包,这是只有高等仆人才能拥有的。
不过这些浓汤和面包已经很不错了,多瑞舔掉嘴上的肉沫,把没吃的那点面包放在手帕中,给他的妹妹莉莉留着,然后默默想着送上餐桌的那份羊排该有多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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