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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再见塘枫23（第1页）

十七岁的新婚少妇史婉莲，早上随丈夫出门时，满心以为婚姻就是把男女两人变成夫妻的粘合剂，夫妻就是不分你我的共同体，因此双方不可能也不应该有属于个人的隐私。但是，在回到婆家的那个中午，她的世界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

“婚姻是契约，我们是独立的个体，需要互相尊重、互相扶持、共同成长……”丈夫的这些话如巨石般打破了她平静的内心。她感到羞愧，为自己曾经的想法，为那个不经主人同意就去打开照片盒的行为；她更感到痛苦，因为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权利要求丈夫向她坦白过去发生的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在她的内心深处，一场对话悄然展开——那个坚信夫妻之间不应有隐私的她，与现在这个开始质疑、开始反思的她，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她的内心如同翻涌的海浪，一会儿被愧疚淹没，一会儿又被新的认知托起

然而，在这场内心的挣扎中，她发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轻松感。独立自主，这是她潜意识中追求的最大快乐，也是父母最替她忧心的性格特征之一。而现在，丈夫却鼓励她婚后可以保持独立自主，这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激。

她注视丈夫的眼神中，充满了新的理解和尊重。她轻轻地握住丈夫的手，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和安心。

……

史婉莲的“月事”如期而至，但这次的经血量异乎寻常，仿佛血崩一般，她所带来的两包卫生纸在这猛烈的血流面前显得捉襟见肘。这景象让高元健内心一阵惊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爱妻的担忧与心疼。

“估计嫂嫂不会有这种白色卫生纸，她肯定用的是上茅厕的粗草纸。我去供销社买两包来，顺便再买点红糖。”高元健说完，就要起身出门。

“那你多买几包卫生纸来，嫂嫂也可以用。女人来例假，怎么可以用那种粗草纸？有细菌，而且磨破了会很痛的。”史婉莲坐在床上叮嘱丈夫。

高元健下楼，周嘉宏正在刷锅，见小叔出门，便叫住他，轻声说：“健囝，我不需要卫生纸，我二十五岁就绝经了，用不着那种好纸。千万不要浪费铜钿！要不我替你去买，你一个大男人给女人买卫生纸，我怕营业员会笑话你。”

“什么？……啊，那也行！再买一斤红糖吧！”高元健吃惊之余，赶紧掏出一张五元钞塞给嫂嫂。

周嘉宏接了钱，擦干手出门了。

高元健返回楼上，把自己的惊讶之处告诉了史婉莲。

“嫂嫂说她二十五岁就绝经了，我怎么一点也不晓得？我那时还没去当兵呢，不过在同文初中上学，礼拜天才回来，跟当兵也差不多。”高元健自责道。

“说明你们还是不够关心她嘛！老天对嫂嫂太不公了，妻子的权利被剥夺，做女人的权利也这么早就被剥夺了……我听妈妈讲，女人例假停了就会老得很快，因为体内很多毒素需要借助经血去排掉。怪不得嫂嫂这么老相！你看，我妈妈生了介多小人，看上去比嫂嫂年轻很多吧？”

“是的……哎，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蛮奇怪哦。你刚才在楼上说要给嫂嫂买卫生纸，她居然把我喊住，说不要给她买。我们说话声音很小啊，她在楼下灶间怎么能听到呢？以前也有过几次，我还没开口，她就晓得我要讲什么。我那时就想：嫂嫂其实是相当聪明的，只不过一般人不懂她而已。”高元健挠着头皮说道。

“嫂嫂会不会在楼梯口偷听我们讲话呢？以后我们说话要小心了。”史婉莲猜道。

“不会的，她不是那种喜欢听隔壁的人。只能说，她的听觉能力超乎异常吧！”

相聚日短，分别时长。高元健夫妇明日一早就要起身回城关，楼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黄昏时分，楼老太见周嘉宏外出忙乎去了，便神秘兮兮地把史婉莲叫到自己的卧房，并关门上栓。老太太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只雕有精美图案的木盒，然后用一把铜钥匙打开，再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小的青花布盒。

“这是一个羊脂玉弥勒佛吊坠，是我婆婆也就是健囝奶奶的陪嫁，东西有些年头了。我怕干活时弄坏，这辈子也就挂过几次。我现在把它交给小囡，你就挂在脖子上，除了洗浴，平时就不要摘下来！”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挂件要给小媳妇戴上。

“不不不！这个传家宝还是留给大嫂吧！姆妈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配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大嫂为高家做了那么大的贡献，而我什么都没做过……所以不能收。”史婉莲站起来忙不迭地推辞道。

“傻小囡，这是姆妈的心意，你勿收，我要勿开心的。你大嫂是个好人，就是脾气像糯米汤团那样，凡事都没有主见……我在人前夸她是家里的顶梁柱，但实际上是我老太婆护了她一辈子啦！”老太太的表情颇为复杂，让史婉莲一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话。

老太太趁机又跟小媳妇念起做人经:“不管男人女子，活着时都要有自己的个性，想要什么、不要什么，自己心里一定要有数！这个世道，坏人总比好人多，不想害你的人算是好人了；真正想要你好的人，手指头都扳得过来的。我看得出，健囝是很中意小囡的。只要你们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姆妈死了也就放心了。”楼老太说毕，用颤动的双手和坚决的态度，把弥勒佛挂在了她同样中意的“小囡”脖子上。

“姆妈的福气可在后头呢！可不能老说……”史婉莲无奈，只得收下婆老太山一样的重托。

……

高元健夫妇离开塘枫那天，是一个星期日。

因为办了十桌酒席，主家收到的人情不光是零零碎碎的一元、两元人民币，还有锅碗瓢盆、热水瓶、痰盂、马桶、被子、枕头……全是一户新建小家庭都用得着的东西。

楼老太指挥人手，按照物品的性质和易损程度，进行了细致的分类。易碎的物品被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坚固的木板箱中，以确保在运输过程中不会受到损坏；床上用品则被整齐地折叠好，放入布袋中。最后，所有物品都被搬上了那辆双轮车，包括那半麻袋的冬笋也被安放在车上。

那天天刚擦亮，高元健、史婉莲和高武威三人就上路了。

天空洒下淡淡的晨光，像是一幅渐变的蓝色画卷；微风中带着一丝清晨的寒意，轻轻拂动着老枫树叶，仿佛在诉说着别离的哀愁。远处的山峦在朝霞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静谧而壮美。

楼老太、周嘉宏和黄妞一直在村口目送，直至三个人变成三个晃动的点。

史婉莲当然仍旧享受坐车待遇。这回坐在软绵绵的被子包上，加上武威的拉车技术比叔叔高明，知道如何巧避石块，所以娇媳妇的回程要比来时平稳舒坦得多；而且，这回遇到高坡，她再也不用爬下车来，因为侄子在前面埋头拉，丈夫在后面狠命推，共同努一把力车就上去了，她爬下车来的话反而耽误了脚程。

一路上，叔侄三人因为年龄相仿、没有代沟，所以嘻嘻哈哈地聊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中将一次艰辛的旅程，变成了一次欢愉的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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